2025年10月19日,在普吉岛比较著名的普通餐厅101 (ร้านอาหาร ร้อยเอ็ด),兄弟阿川为我饯行。
不远处的海边,海风裹着咸涩的湿气,吹皱了码头边那盏昏黄的灯。我们坐在简朴的餐桌上,用普通玻璃杯举着红酒平静对饮。
在草棚餐厅就着泰东北乡下菜(อาหารอีสาน)喝红酒,这是我们刘总经常拿我打趣的地方:朴实得有点土气,又透着可爱。
阿川兄弟在草棚餐厅用红酒和乡下菜为我饯行
望着对面和我不离不弃相处了二十多年的小朋友,心中升出些许感慨。2003年他还是一个导游的助手,带着有点腼腆的表情来对我说:“我自己也可以单独带团哩,有机会让我试一试吧。”是从他淳朴的外表来判断,客人对他的好评,或者就是在异国底层云南人打拼的惺惺相惜,我毫不犹豫就给他派团,从此他就逐渐成了一个正式的导游。因为他有泰国身份证,在泰国政府放宽对泰北云南导游的条件限制后,他也拿到泰国导游证。
后来旅游市场变化无常,他自己出去在最热闹的芭东海滩开了一家叫“四海一家”的海鲜排档。生意好时,年利润达到千万泰币。和一些稍微有点钱就变脸的乡下青年不同,阿川对我始终是尊敬而热情。甚至因为我西双版纳的好兄弟去他餐厅吃喝,他在接待上出了一点差错,我打电话对他一顿劈头盖脸地责备。他气得差点把我拉黑!后来还是和解了,他的理由是“你始终是我的老大哥。”
曾经的四海一家,散了
到后来他投资失败,又碰到了那全球性的疫情。餐厅关闭,钱也赔得差不多。如今他开着网约车,载着游客穿梭于海岛与市区之间。在和各种游客打交道中寻找新的机会。
我可以毫无牵挂地甩手离开普吉,而他却深深地爱着这个热闹多元的海岛,因为他已经在这里落地生根,有个稳定而幸福的家庭。太太是本地泰南人,二子一女在沙滩上奔跑的身影,是他最骄傲的“作品”。他说:我跑了泰国很多地方,感觉最好的还是普吉岛,哪怕只剩我一个人,也要守着,不想去其他地方啦。
风光无限的普吉岛
这场饯行,不是简单的告别,而是一场关于“失去”与“坚守”的对话。我们都从缅北过来,他是坤沙部队的童子军,我也曾经和那个部队有过交集,又一起在普吉旅游行业摸爬滚打,从缅北泰北的深山到普吉的洁白沙滩;他从餐厅的烟火气到网约车的方向盘;我放下旅行社小老板和自己打扫卫生的拖地板工作,回到泰北深山继续耕耘自媒体。暂时分别,互道珍重。
回望来时的路,且不说那些兴兴灭灭的旅行社大老板,仅身边关系最密切的朋友,大部分都离开了普吉岛,其中两人还是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左边就是“披宋”在沙滩上追杜拉拉的镜头
2023年12月我称他为“中泰旅游界良心不坏的大忽悠,最能折腾的泰国旅行社老板”,曾经给《泰囧》,《杜拉拉升职记》作为泰方行程操作人员,并在影片中客串小角色的宋拍潘,京城影视界不少人都认识他的“披宋”,在杭州突然去世,还不到五十岁。
2010年6月我的大忽悠朋友“披宋”在甲米
2024年8月31日和阿川关系最密切的刘忠强突然去世,而8月22日他还给我传一大串和游客在一起的照片,也成了最后的聊天记录!
逝去的背影与未说的再见,总让人有点伤感。宋拍潘和我相处23年,在我和他合作的2010年,他曾经创造一项记录:从普吉到甲米,150公里车程两个半小时,他对我工作上的不满,一路抱怨和数落的话语如滚滚车轮,回来也如此!我虽然心里不服却也没有反驳和争辩。后来我对他说:没有发现一个人不带脏话的骂人词汇量能超过你的。
宋拍潘在“曼谷雨季”里留着长发拐着罗圈腿演一个黑社会的小马仔
他马上微笑点头躬腰解释:我哪里敢骂你老人家呀!只是对你提出更高的要求,希望你在商场做出的成绩和你的文化水平一样呀!他知道我写了不少流水账故事,于是给我画饼:我们先好好把旅行社经营好,等发财了我一定能拉国内的导演和著名演员来把你写的故事拍成电影电视。
我们先后接待过几位来普吉岛度假的导演和演员,他也确实提到这一茬。但没有什么下文,我只能理解为自己的故事还没有啥卖点,导演们都看不上吧。
“曼谷雨季”里宋拍潘演的阿泰在黑社会火并中被打死
因为做事风格不同,或者说我跟不上他的节奏,后来我和他还是分开,说清楚“我们只能做朋友而不能做合伙人”。再后来他在普吉折腾出很大的动静,已经“有车有船有餐厅和酒店”。最后多种因素相叠加他的公司还是基本失败,跑回中国,又在那边当起导游和卖泰国榴莲。
2021年我回西双版纳,他已经在那边当起了那种吃顿饭都要接N个电话的导游。两人抽空聚了一下,吃饭时他抢着买单,以惯常的语气说:你现在已经是外人,我才是西双版纳人。
我说:你从泰国数得上的旅行社大老板,沦落到来我们西双版纳当受苦受累的导游,落差够大的,是该写你的精彩故事啦。
他说:还不到时间!等我干出大成绩你再来写,那样才精彩!
结果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走了,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刘忠强(右站立者)给我传的最后照片
刘忠强爱喝酒,已经有点酒精中毒,大病了几次,后来在阿川的督促下表面上戒了酒,但终归已经把内部的许多器官喝坏。2024年8月22日,我公司需要几张导游最新带团的照片做宣传资料,我好久没有团,就和已经在其他公司带团的忠强在微信上一说,他很快就给我传来好几张。不料才几天就走了。唉!
2006年我和周飏在普吉岛接待著名军旅作家和诗人白桦先生,左二是岭南人,右为台湾作家林焕璋先生
我选择北上,不是逃避,也没有归隐山林的资格和闲情逸致,而是为了寻找新的可能。泰北的青山绿水间,还藏着未被开发的很多故事;泰华前辈作家岭南人生前多次对我和周飏说:“中国驻泰使馆某文化参赞曾经对我说金三角是一部大书,值得认真去写。你们两个有完成这个任务的条件!”
细细想来,我二十八不离不弃的笔耕总是离不开泰北和缅北。既如此我不如再次深入那到处是云南乡音的泰北。我要把兄弟的坚守、逝者的遗愿、离散的友情,都化作北进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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